2025.06.20 | 其他
[摘要] 金元時代以哲學研究為主的思想文化進入高潮,形成四大學術流派。寒涼派劉元素創立「主火論」,主張用「清」、「宣」、「通」三法治療外感熱病。應用清熱解毒、清熱瀉火等法治療腫瘤,對後世醫家有一定指導意義;攻邪派張從正創造性地運用「汗」、「吐」、「下」三法,此三法盡括百法,多用寒涼藥,旨在袪邪;補土派李東垣,重視脾胃為後天之本,創立「元氣論」,用補中益氣湯甘溫除大熱,慎用苦寒藥,恐傷脾氣。提倡「內傷脾胃,百病由生」的學術思想,對腫瘤的治療,主張以扶正為主,其「正氣復,邪自消」的理論,對當今治癌的「扶正抑瘤」法,起到啟蒙作用;養陰派朱丹溪,重肝腎,力倡在「相火論」基礎上的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之說。對雜病概括以氣、血、痰、鬱辨證,更力主「養陰」與「治痰以治病」的學術思想,對後世臨證有深遠的指導意義。作者在金元四大學術流派啟示下,在臨證中頗有體會,並作病案舉隅。金元四大醫家的創新,活躍了當時的學術氣氛,豐富了祖國醫學的內容。因歷史條件所限,各有一定局限與不足之處。歷史經驗證明,祖國醫學的不斷充實,是在歷代醫學成就基礎上發展起來的。
[關鍵詞] 金元四大家;劉完素;張從正;李東垣;朱丹溪;治法方藥
金元時期,以哲學研究為主的思想文化進入高潮,長年戰爭造成疾病流行,醫學臨證與社會發展的客觀條件,為中醫的升華提出新的要求。金元時代四大學術流派的形成,出現學術流派之思維與爭鳴,尤以學術流派之爭鳴,既豐富、充實祖國醫學防治理論的內容,也促進了中醫學術進一步發展。特整理分述,以饗同道。
1 寒涼派劉完素
寒涼派劉完素(1120~1200),字守真,金代河間人,故亦稱劉河間。他在學術上倡導「六氣皆能化火」丶「六經轉变皆為熱證」,創立「主火論」。認為外感六淫後,機體內陽氣怫鬱,氣液不能宣通,氣血雍滯,臟腑功能失調。主張用「清」、「宣」、「通」三法治療外感熱病。他指出:表證固應汗而解之,但外感初期多是怫熱鬱結於表,雖然有的表現惡寒戰慄,也是陽熱鬱極的假象。辛溫藥雖然能發散表邪,因病本屬於熱,若再用熱藥解表,往往會表雖解而熱不去,甚至邪熱轉甚生变。不如用寒涼藥透熱解表為妥,辛溫藥只能作權宜之計。因此用清法,以辛涼、甘寒之品解表,以蔥豉湯、天水散、白虎湯等透熱解表;若表證兼裏熱者當表裏雙解,以雙解散、防風通聖散主之;若表邪汗之不解裏熱結聚者,以開鬱散結、清裏攻下,恆用蔥豉湯、涼膈散、黃連解毒湯等宣泄;甚則用承氣類通泄之。他對通宣之劑運用得特別大膽,只要熱甚者即可通下。非傷寒論所云非腑實不可。而且不拘於古人所云:「三下而熱不退者死」之說。
劉氏的「火熱立論」,主張在腫瘤具體施治的方藥中仍應提倡辨證施治,或攻補兼施,或氣血同調,更重視臟腑的生克制化。他從五行生克制化的機制出發,論述腫瘤疾病的發生及轉化,「亢則害,承則制,極則反矣」。故劉氏的「火熱論」對後世醫家應用清熱解毒、清熱瀉火等法治療腫瘤,具有一定指導意義。如近代臨床家應用涼膈散治療噎膈病,常有較好療效,值得推介。
2 攻邪派張從正
攻邪派張從正(約1156~1228),字子和,學術上也認同內經所云「邪之所凑,其氣必虛」。但他認為:人之患病是邪加之於人,務必驅邪為先,邪去則正安,不可畏攻而養病,也不可用補而資寇。因此創造性地運用「汗」、「吐」、「下」三法,而且三法能兼眾法。劉完素喜歡用寒涼藥,張子和「汗、吐、下」三法也多用寒涼藥,所以說張子和是實踐了劉完素的經驗。張氏的汗、吐、下三法盡括百法,旨在袪邪,特整理分述如下。
用汗法,目的是袪除在皮膚之內而未深入的風寒濕邪。其法不是單純用發汗藥,還包括用針灸、洗熏、熨烙、推拿、氣功等,以達到袪除表邪目的。張氏不但用辛溫發汗的麻黃湯、桂枝湯;也用寒涼辛透的雙解散、防風通聖散等。
用吐法,凡病在上,體壯者可一吐而愈,體弱者可分次吐之,只要吐之未盡,可候再吐。有的用物理辦法如雞羽探吐。但運用吐法要中病則止,不必盡劑,過則傷人,所以也有禁吐之例。張氏也不單純催吐,凡豁痰、引涎、催淚、噴嚏等上行的治療手段,皆屬此法。
用下法,凡病在胃脘以下,寒熱結聚,雍塞不通者,如宿食積滯、痰飲瘀血、水濕雍腫、以及砂石、蟲等皆可用下法疏通之。不單用瀉下通便,還有如行氣、消積、利水、通經、通乳、催生等都屬下法。根據辨證寒下用得最多,還有溫下、熱下、峻下等。甚至外傷諸瘡疼痛也可用下法,有「痛隨利減」之效。他常用自製的調中湯治療中滿痞氣,大便不通等證。
張子和認為,病之所生,并非人體所固有,乃邪氣所致,邪去則元氣自復。他主張以攻邪為主的治法,並提出腫瘤的治療應遵《內經》「堅者削之」之旨,以攻邪為主。正如「癖積兩脅刺痛,三棱、莪朮之類,甚者甘遂、蝎梢」。提出「三陽結謂之膈」,「小腸熱結則血脈燥,大腸熱結則後不圊,膀胱熱結則津液涸,三陽既結則前後閉塞,下既不通,必反上行,此所以噎食不下,縱下而復出也。」故主張用三承氣湯治療。
3 補土派李東垣
補土派李東垣即李杲(1180~1251),重脾胃,創立「元氣論」。他認為脾胃為後天之本,有胃氣則生,所以重視脾胃的升降功能,如果升降失調,脾濕下流於腎,下焦陰火上升則生熱中證,導致氣血不調引起病变。他以甘溫益氣方法治療虛損熱中證,用補中益氣湯甘溫除大熱。但慎用苦寒藥,恐傷脾氣。對於因脾氣下陷所引起的內傷雜病,多以補中益氣湯加減变化運用。另以升陽散火湯治療脾虛傷冷,陰濕內蘊,陰火充拆,不得泄熱。故方中以甘溫益氣之品配合風藥,促其鼓舞胃氣,升提清氣,散發鬱火。正合經旨「火鬱發之」之意。
李氏提倡「內傷脾胃,百病由生」的學術思想,提出腫瘤的治療,應以扶正為主。因為正氣復,邪自消。在論治腫瘤時,強調「養正積自消」的治則。李氏尤為重視胃氣的重要性,指出「堵塞咽喉,陽氣不得出者曰塞,陰氣不得下降者曰噎。夫噎塞,迎逆於咽喉胸膈之間,令諸經不行,則口開、目瞪、氣欲絕。當先用辛甘氣味俱陽之藥,引胃氣以治其本,加堵塞之藥以瀉其標也。」李氏創製的方劑如補中益氣湯、散腫潰堅湯、連翹散堅湯、救苦化堅湯等為臨床治療腫瘤的常用方劑。李氏以扶正為主的治瘤法,對當今的「扶正抑瘤」法,起到啟蒙作用。
4 養陰派朱丹溪
養陰派朱丹溪(1281~1358),正名朱震亨,字彥修,世居丹溪之邊,故以之為號。朱氏重肝腎,創立「相火論」。他認為相火是生命之動力,其源於腎,顯於臟腑功能,故相火動以中節為常。若因情慾、飲食等導致相火妄動,必暗耗真陰,導致水不濟火。故欲保真陰必先降火,常用知柏以瀉為補。自製大補陰丸以知柏瀉相火;以熟地、猪髓滋陰益腎;以龜甲滋陰潛陽。適用於陰虛火旺證候。
朱氏對雜病概括以氣、血、痰、鬱辨證。氣虛以四君子湯加減;屬血用四物湯加減;屬痰不論有形無形均以二陳湯為主,他認為善治痰者應健脾理氣,佐以化痰。同時告示,不能用過多利藥,恐損脾氣,致痰易生且多。他根據痰的性質和所停留的部位在二陳湯基礎上加味治療。如:濕痰用蒼術、白術;熱痰用青黛、黃連、黃芩;食積痰用神粬、麥芽、山楂;風痰用南星;老痰用海石、半夏、瓜蔞、香附、五倍子等。他認為痰停肋下非白芥子不能達。痰在皮裏膜外非竹瀝、姜汗不可導達。痰結在咽喉非燥不能出入,應化痰藥加咸寒軟堅之味。痰在膈上必用吐法,瀉亦不能去。痰在腸胃間可下而愈等等經驗。誠為後世醫家所借鑒。朱氏對雜病治療也有獨見,特別對痿證指出不能以「風治」,主張以滋陰降火,強筋壯骨,溫通血脈的治則,自製虎潛丸治之。
朱氏對於鬱證的辨證,也責在中焦。主張氣鬱一解則六鬱皆解,以越鞠主之。方中以香附解氣鬱為主,以
蒼術燥濕健脾為臣。一升一降,以散其鬱。再加梔、粬、芎則諸鬱皆解。
朱丹溪力主「養陰」與「治痰以治病」的理論,提倡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而力主養陰的學術思想,在
腫瘤的辨證施治有所體現。他強調腫瘤病機中「痰」的因素,認為「凡人身上中下有塊者,多是痰」。在治療
上創製了許多攻痰方劑,有清熱化痰、軟堅化痰,燥濕化痰、活血化痰、健脾化痰等法,對後世有指導意義。朱丹溪的學術思想,在腫瘤治療學中,既充實了腫瘤病因學與辨證施治的理論體系,也強調了早期診治可提高療效的範例,對後世醫家影響深遠。
5 病案體會
5.1 余曾治療一例四歲女孩。其母代訴:咳嗽已半年,曾經西醫治療。現仍乾咳,面紅唇乾,口渴溲赤,大便秘結,已一週未能通便,通時須努力才能排出1-2粒燥結乾糞,腹滿不思食,舌苔黃厚燥,脈象細數。辨證為肺熱雍滯。因肺與大腸相表裏,治當通腑泄熱,肺氣才能正常肅降。選用張子和法,方選神效散合大承氣湯通下瀉熱,一劑稍安,二劑咳止,繼以溫膽湯收功。
5.2 患者為中年婦,素體虛弱,每因操勞過度,易感風冷宿食,突發眩暈欲嘔,胸膈滿悶,舌苔白滑,脈象細浮滑。詢知,患者每因風痰宿食輙發眩暈,必吐盡而愈。余仿張子和催吐法,用壓舌板探吐,引勢利導,果然吐盡暈止,休息一天恢復正常
5.3 患者年已四十歲,的士司機,平素性情暴躁,常患失眠。查前醫治療,已用過龍膽瀉肝湯、天王補心丹、珠砂安神丸、酸棗仁湯等均网效。轉我處診治。訢:數年來經常失眠,時感胸悶如梗,心急如火,最想與人打架,每日一出工又想回去睡覺,但又難寢。舌質暗紅、苔黃,舌下靜脈怒張,脈弦。根據症脈合參,患者屬實證。仿王清任祛瘀法,以血府逐瘀湯加琥珀10克連服三劑,睡眠有所改善,胸悶開始減輕,繼服藥二週,頑固性失眠痊愈。
5.4 女性患者年約五十,因患霉菌性舌炎已數年,曾經香港、福建等地內科、口腔科等均無法治愈。來診時舌體糜爛,舌面披一層灰色腐膜,長期以來不能熱食。余初以清熱解毒,或清營涼血,或活血化瘀等劑治療,也不能徹底解決舌炎。當病人失去信心之際,余囑其常服知柏六味丸。患者遵囑,半年後來診所面告已愈。此例足證養陰法的實效。
6 結語
金元時代四大學術流派的形成,既豐富充實祖國醫學防治理論的內容,也促進了中醫學進一步發展。劉完素突出的學術思想是「火熱論」,他在傷寒證的治療中,以清熱通利為主,善用寒涼藥物,故後人稱之「寒涼派」,對後世溫病學有重要影響。但劉元素沒有明確論述火熱病的內在因素,顯示該學說的主要局限與不足之處。
張從正「攻邪論」的要點是:對補與瀉的關系強調瀉,對攻邪與扶正關系強調攻。論據是「邪去則正安」,否則「補之適足資寇」。張氏雖被後世稱為「攻下派」,但并非有攻無補的絕對化,對於虛弱患者,還應設法滋補,故有「亦未賞以此三法,遂棄眾法,各相其病之所宜而用之」的論述。但張氏的學術理論有一定片面性,在臨證上三法也不能代替八法。由於當時特權階層「好補成風」的歷史條件,張氏敢於積極反對「純用補法」,故其「攻下法」主張有一定積極意義。
李東垣發揮了張元素臟腑辨證之長,區分了外感與內傷,創立《脾胃論》,在臨證中善用溫補脾胃之法,故被稱之「補土派」。但李氏學說重視了胃陽而忽視了胃陰;側重了脾胃與肺、腎間的相互影響,而對脾胃與心、肝之間的影響則無名確論述。說明李氏學說的局限性。另外,在臟腑聯系的整體觀方面尚欠缺不足。
養陰派朱丹溪,重肝腎,力倡在「相火論」基礎上的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之說,在臨證治療上提倡滋陰降火之法,善用滋陰降火之劑,故被後世稱為「滋陰派」。在臨證治療方面,他反對忽視辨證,濫用《局方》和辛燥藥。朱氏的革新思想,豐富了祖國醫學,在國內外很有影響,日本於15世紀成立了「丹溪學社」,以提倡朱氏學說。鑒於當時的歷史背景,朱氏理論濃厚的唯心主義色彩,認為「天之陽氣為氣,地之陰氣為血」,「氣常有餘,血常不足」。原因在於「天大也」,「地居天之中」也,這樣解釋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尚欠準確性。因此,我們在充份肯定朱丹溪滋陰法的貢獻同時,也要歷史地分析他的局限。
金元四大醫家的創新,活躍了當時的學術氣氛,豐富了祖國醫學的內容。歷史同樣證明,祖國醫學的發展是在歷代醫學成就基礎上,既有歷史的繼承性,也有各家學派互相吸收,互相爭鳴的基礎上不斷發展起來的。(編委:陳抗生審校 2016.01.08)
原文出自香港中醫雜誌